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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5 看灯

  115 看灯 (第1/2页)
  
  张允铮一直没有找到能向沈汶示弱的机会,相反,他在沈汶面前耀武扬威。
  
  他们回来后,每天都有工匠由沈毅带着来他们住的院落里,张允铮把他们随车运来的□□和箭矢,比照着草图,一件件地对人讲解。沈毅在一边听着,也不得不赞赏这个愣头青是个极为认真的人,深谙每件武器的构造和制作中的技巧。他不知道张允铮在南方一年,没干别的,就是天天闷头制作□□,自然门儿清。
  
  四皇子没了棋友,又不能出去,也常坐在一边旁观。
  
  他有时觉得很荒诞:本朝禁止民间研制武器,武将要增加军备,也需向朝廷报批。镇北侯就是再手握重兵,也不能悍然制造这些杀伤力极大的新式武器,现在这些人在这里干的事可都是犯法的,论律当斩。皇帝是自己的父亲,太子是自己的兄长,按照孝道,自己如果不顺从父兄的意愿,就是不孝不悌,要是在民间,可以被父兄活活杖毙都没处说理去。……
  
  可如果北戎真的像沈二小姐所说,三年后重兵入侵,中原不保,社稷无存,祖宗留下的江山失于外夷之手,万千百姓会死在战乱之中……若是自己为了尽孝而做出了让这些人抗敌无效的事,这种遗臭万年的罪恶,不知比不孝要沉重多少……
  
  四皇子只能暗叹:道义要凌驾在孝道之上,自己肯定要跟这些人站在一起,可怎么说,都算是德行有缺了,日后得夹着尾巴做人,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……他只能以沈毅沈坚沈二小姐也瞒着他们的父亲镇北侯来自我安慰,犯罪有了伙伴,也就不那么孤单……
  
  苏婉娘每天还为大家做些针线,沈汶就是每天睡睡懒觉,有时打打坐。
  
  晚上吃饭时,张允铮一问“你今天做什么了?”
  
  沈汶的回答只能是:“休息了一天。”
  
  张允铮很得意地微抬了头:“我可是忙了一天!”
  
  段增和施和霖因为是郎中,被沈毅请去给兵士们看病,段增于是说:“就你忙吗?我也忙了一天!”然后他叹气:“军士们真是可怜,少衣少食,许多人有冻疮,气虚体弱。真打起来……”他摇头。
  
  施和霖也跟着摇头:“这里还没什么草药,要是打仗,止血治伤的药肯定不够的。”
  
  张允铮指挥着:“你们告诉季军师,让他协调。我下次来的时候,也可以送些草药来。”
  
  段增斜眼看张允铮:“你什么时候也变得人五人六的了?”
  
  张允铮翻眼皮说:“我现在可是头儿了,你有什么不满的?”
  
  段增马上说:“那要是这样的话,我需要止血的三七、爬山虎、芦荟、仙鹤草、血余炭、棕榈、蒲黄、艾叶、侧柏叶、槐花、白茅根、地榆、白及……”
  
  张允铮忙不迭地举手:“得了得了,你当头儿吧!我管你要东西!”
  
  大家都笑了。
  
  几个人在军营里享受着短暂的安逸的时光,离此地千里外的战场,却是一片血腥。
  
  吐谷可汗终于围堵住了那股叛军,并且合围成功。原本想先围段时间,让对方箭尽粮绝再决战,可是叛军过于骁勇,几次险些突围而去,吐谷可汗只好进行攻击。两方拼杀起来,从太阳升起到黑夜,又从黑夜到天明……双方都是北戎人,同样强悍,叛军处于绝境,反而更加凶狠。一人能杀几个不说,临死还会不顾任何刀剑,扑上去抱住敌人,将刀子插入对方身体,同归于尽。
  
  一向残忍的火罗都没有落下好,他与一个叛军撕斗时,突然胸口岔气,动作迟缓了片刻,结果被对方一刀砍在了鼻子上。虽然入骨不深,可是也是满脸鲜血,弄得他根本看不清东西,非但没法追上去杀了对方,反而陷入了几个人的围攻中。如果不是他的大哥贺多过来救阵,他险些死在战场上。
  
  火罗将这次遇险归结于他在南朝受的旧伤,日后一回都城,自然又杀了几个南朝的使者泄愤。
  
  吐谷可汗的兵将损失严重,是他一生征战中从来没有过的杀敌一千,自损三千的悲惨战役。
  
  直到天再黑下来时,叛乱的一方才几乎全被屠杀干净,冬日的草原上布满倒卧的人马尸体。吐谷可汗下令一个个检查尸体,一定要找出自己那个叛乱的弟弟。等人报来说找到了他的尸身后,吐谷可汗让人将他的尸首碎尸成块,喂给野狼!
  
  到了后半夜,战场上终于没有了喊杀声。乱匪除了在激战中突围而去的零星小队,均被歼灭。吐谷可汗舒了口气,抬头只见一轮圆月当空,亮得晃眼,才意识到时近正月十五,正是南朝汉人们的元宵节。
  
  燕城中的物资匮乏,军中的存粮勉强保证着兵士的温饱,还要间或向民众施粥,以免出现饿死人的情况。可就是如此,镇北侯为了鼓舞士气民心,还是让人布置了两条灯街,让民众张灯结彩,届时镇北侯还会带着幕僚将领前来观灯,好有个过节的气氛。季文昭和严氏自然会与镇北侯的其他幕僚们一起行动。
  
  军营里的张允铮在没有沈毅和季文昭的情况下,就可以自作主张。他被拘在这里快十天了,有些烦,晚饭后,就提议出去看看灯。
  
  施和霖不想出去,他天天在外面跑,就说道:“你们愿意去就去吧!这里太冷了,我老了,受不了,不出去了。”
  
  段增面带倦意地在椅子上坐着,说道:“我也在家守着吧,我今天看了上百个兵士,真是累了。”
  
  施和霖激动地看段增:“……儿啊!你真是个好孩子!”
  
  段增立眉:“谁还是孩子?!你别弄错了!”
  
  施和霖马上说:“好啦好啦,你不是孩子了!那么,你是不是就该成婚了……”
  
  段增打断:“你这么说,我可就去跟他们出去!”
  
  施和霖说:“那咱们不说这个了,我最近想起‘肘后方’里说的一个方子,也许能治冻疮,得跟你说说……”
  
  于是,段增和施和霖就留在了军营里,张允铮带着沈汶四皇子苏婉娘以及自己的人去看灯。
  
  在这里看灯实在没什么了不起的,京城的灯街肯定比这里要繁华,可四皇子却激动得心乱跳:他的心愿真的实现了!能像常人那样走路,与苏婉娘一起去观灯。
  
  因为沈毅警告过他们,说这城里线人多,有人可能认识他们,所以人们谁也不能露出面目,都穿得鼓鼓囊囊地,头上带着大帽子,还用围巾把脸捂着。只露了眼睛。
  
  张允铮让自己的人分散开,别露出像是护卫的样子,一群人在黑乎乎的街道上走了许多条街,才到了燕城的灯街。相比京城的繁华豁亮,这灯街就逊色多了。街两边高挂着式样简单的灯笼,店铺门脸也不堂皇。街上走的大多百姓穿得厚实,因是寒夜,捂脸的人也很多。青年男女倒是比京城的少年们要更大胆些,许多人并肩走着,还公然说笑,一点也不羞涩。
  
  一开始,沈汶和苏婉娘一起在前面走,其他人跟着,可当她们两个人站下来看一个灯上提着的灯谜时,四皇子快走了几步,站到了苏婉娘的身边。张允铮一看,自己也不能落了阵,也挪步站到了沈汶身旁。
  
  再起步时,就成了苏婉娘四皇子走在前面,沈汶和张允铮走在了后面。
  
  沈汶半撅了嘴,狠狠地瞪着前面两个人。
  
  张允铮笑了:“你这是嫉妒吧?”
  
  沈汶小声嘘了一下,可是低声说:“谁嫉妒?我只是……只是不想让人离婉娘姐姐这么近!”
  
  张允铮冷笑着:“这就是嫉妒!”
  
  沈汶甩了一下手道:“你懂个什么?!这是,这是珍惜我婉娘姐姐……”
  
  张允铮出声叹气:“算啦!为了安慰你这只嫉妒的猪,我就告诉你个招儿!”
  
  沈汶扭脸:“什么招儿?”
  
  张允铮瞥了她一眼,很高傲地说:“就是别看他们。”
  
  沈汶说:“他们就在我前面,怎么不看?”
  
  张允铮抬头挺胸,“你可以看我呀!”
  
  沈汶忸怩了,一扭肩膀:“谁想看你?!你有什么好看的?!”调子开始拉长,带着娇嗔的语气。
  
  张允铮立刻鄙夷地说:“你这是什么眼神?!还敢说自己不是猪?”
  
  沈汶拿胳膊肘去撞张允铮的胳膊:“你这个坏蛋!”
  
  张允铮不为所动,嘴里屈尊纡贵地说:“好啦,大元宵节的,我今夜就不跟你计较了!猪蹄什么的,尽管来吧!”
  
  沈汶一边笑,一边连连用胳膊去撞张允铮,嘴里说:“去去!你到那边走!”
  
  张允铮说:“那怎么行?眼神不好的猪走失了怎么办?好不容易送了一路,可不能丢了……”走得更近了些,跟沈汶肩并肩。
  
  沈汶脸有些发烧,不能接着撞张允铮了,她忽然感到了一种难言的亲密,张允铮刺猬一样的言辞,仿佛是一只只触角,向她伸过来,摇摆着等待着她的回应。
  
  可沈汶却不想说什么了,只在围巾后笑:两个人就是这么吵吵闹闹地长大的,现在看来,所有的争吵,都不过是一次次的交流。自己的心虽然装满了复仇的计谋,可张允铮就是凭着这些无理取闹而霸道地争得了一席之地。她现在心中的杂念太多,不可能全身心地去爱,但是被一个人陪伴着的这种感觉真好。无论日后会怎么样,她该好好享受现在的时刻……
  
  走在前面的苏婉娘其实也仔细听着后面的动静,听见沈汶两个人开始还拌了几句嘴,后来就没声音了,有些担心两个人在闹别扭。四皇子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,笑着小声说:“你不必为他们担心,张小哥人很好。”他非常想说,若论为人真诚,他可比你那心机深沉的小姐好太多了,可是他没敢。
  
  苏婉娘悄声说:“我家小姐性子静,我原来以为她该找个对她温柔可亲的夫君呢。”
  
  四皇子想起自己的母亲对皇帝总是谦恭有礼,从来没有提高过声音,可最后却是孤独地被毒死,没有得到父亲的保护,有些伤感地说:“那些都是表面的,最要紧的,是一颗真心,对她有爱护之情。张小哥有……可……”你那小姐,没多少……
  
  苏婉娘点头说:“她倒也说起过,这次,要找个有真心的人。”
  
  四皇子不想再多谈那个让他有些畏惧的沈二小姐,及时地将谈话接入正题,对苏婉娘轻声说:“我可是真心的。”
  
  苏婉娘笑着低声道:“哪里有这么说自己的?”
  
  四皇子点头说:“当然可以说啦,你看我跟着你跑到这里来,也想护着你,还想和你过一辈子,你说,这是不是真的?”
  
  苏婉娘低着头说:“那我还得谢谢你?”
  
  四皇子摇头说:“不用谢,和我过一辈子就行了。”
  
  苏婉娘出声轻笑:“你倒是敢张口说,一辈子可长了。”
  
  四皇子说:“怎么会?你看那些书上写的,什么白驹过隙,什么岁月催人老,什么人生苦短,若是快乐,一辈子会很短。”
  
  苏婉娘有些怅然地点头说:“若是快乐啊……”
  
  四皇子轻轻地碰了下苏婉娘的胳膊说:“是啊,若是快乐,这辈子就转眼即逝。所以你要和我在一起,不然我的一辈子就会太长,度日如年般难熬。”
  
  苏婉娘侧脸看四皇子:“你跟谁学得这么会甜言蜜语了?”
  
  四皇子悄悄地紧靠在苏婉娘身边,轻声说:“这就是甜言蜜语了?可我怎么没觉得说出了我心里想的万千分之一呢?”
  
  苏婉娘很有些窘迫,但又不想挪步躲开四皇子,只能低了头小声说:“这还不叫甜言蜜语?简直,比蜜都浓了千百倍呢……”
  
  两个人都在面巾下笑得咧嘴,庆幸有巾子蒙了脸,谁也看不见自己这么快乐。因为在路上走,说悄悄话时两个人的头就要凑近,也不能说太大声,不久,两个人也都不说话了,胳膊几乎贴着一起走着。
  
  他们一些人走得并不快,可还是很快就把两条街都走完了,四皇子很有些恋恋不舍,他是在前面的人,就领头进了街边的一处开着门的店铺。
  
  这家店铺卖的是一些木雕,里面掌着灯火,冷冷清清的,除了一个瘦弱的年轻掌柜,一个人也没有。这也难怪,大荒年的,大家的钱都去买粮食了,谁还能买什么木雕?四皇子苏婉娘沈汶张允铮加上三四个跟着张允铮的人一进来,就把小店塞得满满实实。
  
  店里的架子上陈列着件件大小不一的木雕,四皇子看那木质十分一般,可雕工却很精细,一只公鸡的羽毛一片片都可以看得清,一个小麒麟雕得活灵活现的。想到自己其实没有银子,他拉下了面巾,扭头看张允铮。张允铮也扯下了围巾透气,看到四皇子的眼神,一点头说:“大家都随便挑,算是给家里人带个礼物,我来付银子。”
  
  众人一听,都应了声,探头去看木雕。
  
  四皇子心中很感激张允铮,他这么一说,就没有让自己难堪。
  
  苏婉娘也看来看去,小声说:“得给我弟弟挑一个……”
  
  四皇子忙将那小麒麟拿起递给苏婉娘,说道:“这个就雕得很好。”
  
  苏婉娘拿了,四皇子仔细看看,又捡了支木头钗子,钗子头上是一支梅花,四皇子小声说:“我们在外面,你可以戴着它,一点儿也不起眼。”
  
  苏婉娘脸红着点了下头。想着怎么也得给四皇子找一件东西,就选了支男人用的木簪,簪子头上是一条在浪中的鲤鱼,大概是取祝愿学子鲤鱼跃龙门之意。
  
  四皇子小声说:“我弱冠之时,就用这簪子吧。”
  
  苏婉娘说:“那怎么行?这是木头的,怎么也得用金呀玉的才行。”
  
  四皇子说:“金玉易得,可这燕城的木簪,还是你亲自挑的,没有诸多机缘,是得不到的,自然是要用这个了。”
  
  苏婉娘又笑,抿嘴不语。
  
  张允铮皱眉找了半天,最后,问木呆呆地站在柜台边傻看着他们这一群人的年轻掌柜说:“你这里有猪吗?”
  
  沈汶马上问:“有刺猬吗?”
  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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